人来人往 | 在那片空白之中我看到了爷爷
我妈与手机
于岳 10岁
我妈有一个标志性物品——她的手机。它是蓝色的,上面有一个扣手指的环。这部手机似乎在不断地接收信息,让我妈看都看不过来,最终使她放不下它。我妈似乎在生活中的每一个地方都依赖手机,如果去查她的屏幕使用时间,必定每分每秒都在看微信。我看她随时可能和Siri变成闺蜜。
我妈无论走到哪儿,有事儿没事儿都端着手机。有时候她边走边看手机,我走在她的后面。她突然停了下来,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手机,眼镜反射出手机的光亮,只有几根手指在点击屏幕,它们似乎在跳一种不规则的踢踏舞。我走上前去拍拍她,她居然没反应过来。她像是一尊雕像一样定住了,似乎连呼吸和影子也跟着身体动作一样停住了。唯一发出响动的,只有她的手指,和打字时发出的嗒嗒声。我敢打赌,如果在她的外面抹上一层石膏,站在那里,谁也看不出来是雕像还是人。我的身上也没有手表,走廊被我妈挡住了,我只好干等着。我妈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(肯定过了10分钟),继续往前走。说来也怪,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,但是每到障碍物前她都会稳稳地避开,真不知道为什么。
后来我才知道,我妈在抢菜。由于物业不定时地发出抢菜接龙,她只好一直盯着手机。
告别的时分
郭容言 12岁
又是一年的开春,但我在意的并不是春天的到来,而是永远停留在最黑暗、最寒冷的一天里的爷爷。
我还记得那时我因为学业繁忙,无法同父亲几乎每日去爷爷那里看他,于是我只能坚持每周给爷爷打视频电话。爷爷躺在ICU的病床上,艰难地做着每个动作,我看着爷爷做着动作时,心好似被利刃割开了一般。我每天给爷爷写信,有时写着写着信就湿了……
爷爷死后的一年,我们来到的并不是医院了。在爷爷去世之后我不需要每天都借着父亲的手机和爷爷说话了,可就是因为这样,我似乎也感觉少了些什么。我们在最寒冷最黑暗的时刻来到的是墓地。爷爷的骨灰并没有和外公一样葬在一块属于自己的小石碑下,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双层隔寒、隔热房间,只有一块高两米多,宽一米多的共用石碑。对,爷爷是海葬。
一路上我手里一直提着一个铁桶,桶里面有两个红色纸包。两个纸包里面都塞满了东西,纸包上的红色在这禁忌的墓园中格外显眼,如同火光一般被我们提了一路。我将铁桶放在了墓碑前,父亲点燃了红色的包裹,终于包裹的红色和火焰的红色渐渐融为了一体,在寒风中燃烧。当火光划过了天际,就如同爷爷又回到了我的身边,和我一起慢慢过着漫长的时间。
还记得那个时候总是很迷恋一种绿色,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叫提夫尼绿。那种绿色是一种很温柔的颜色,绿里面透着丝丝的粉色,让人安心。我的妈妈有一些首饰袋,那些袋子的颜色便是提夫尼绿了。那时,我会将这些首饰袋收集起来放在床头上,因为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做梦,做得最多的还是噩梦,但是在看见这个颜色之后,似乎心里的大石块也放下了许多。于是从那时起,我每天晚上都会将那些袋子放在床头,如同护身符一般,希望能免除噩梦。
在这个袋子来到我的床头之后,似乎噩梦也少了许多,往往做到的梦境都是身在一些心之向往的地方。可是在爷爷走之后的一个夜晚,梦境似乎有所不同了,那里并不是心之向往的地方,是一片空白的地方,而在那片空白之中我看到了爷爷。
爷爷站在空白世界的边缘,看向我,满脸笑意。奇怪的是,爷爷并没有和生前遇到我一样向我走来,和我一起聊聊天说说话,这次换来的是沉默。我们似乎很有默契似的没人说一句话,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,看着看着,那里变成了提夫尼绿。爷爷冲着我比划着什么,可是那时的我并没有理解,而在梦醒之后也忘记了。爷爷的微笑很温暖,就如同那种绿给我的感觉一般。
突然,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,我知道是梦要醒了……明白的一瞬间我不顾一切地向爷爷跑去,我想在他再一次走之前再一次抱住他,因为在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我还没有来得及向他说出:“我爱你,爷爷!”我不想再错过了,可是绿色吞噬着一切,包括爷爷,爷爷似乎明白了什么,只是摇摇头……
梦醒了。我还是错过了一切,包括爷爷。再次看向那个绿色的手饰包,我感觉到了和爷爷在梦里带给我一样的温暖。